勇敢

人生对我来说总是一件又一件的挑战，说真的，我一点都不勇敢。但是我很爱面子，总是装得坚强，在人前从不流露悲伤。

 

尤其是在生了脑麻的Andy之后，只有Andy、家庭、工作的生活及后来漫长的复健路，陪伴Andy走过不堪的岁月。

 

这苦，我从来不说，只有这几年来在网志中缓缓道出以前养育Andy的辛酸，才稍稍卸下我伪装的一面，也减轻我淡淡的忧虑。

 

所以，有人在部落格阅读到我的文章之后，很难把我和现实中的人搭在一起，因为我表现的既乐观又开朗，别人有难总是义不容辞地帮到底，至于家里有事我却从来不说，有什么困难我很少去请求人帮忙，除非不得已，我依旧委曲求全。

 

记得Andy幼小时需要长期复健，我总是写报告请假，就是为了带Andy到台中中山复健医院做那区区只有45分钟的复健。这事我从来不提，直到有一天科内大姐闲来无事陪我去中山走一趟，看着我开车长途跋涉，小小个儿抱着Andy在医院来回穿梭。

 

结果，她在回家的路上，在车上哽咽的说：“我不知道你这么辛苦又勇敢。”我一听，马上嚎啕大哭说：“其实我一点也不勇敢！”最后她也哭了，抱着Andy 一起哭，Andy 还小，看我们哭也跟着哭，车内尽是哭声。

 

之后，我除了照护Andy的复健之路外就是工作，没有多大的娱乐生活可以让我放开怀、没有当妈妈的喜悦，觉得孤独、没有欢乐，只有在工作上尽情的搞笑，娱乐自己也欢愉别人，回到家才是“独处”的自己。

 

因此，我虽然心软慈悲，但养育这样的孩子还是“心不甘情不愿”，毕竟我不是圣人，回到家看到Andy不是“正常的孩子”，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哭泣， 哭得令他害怕；烦心时也会口不择言地辱骂他，令他恐惧。我老是忘了他是脑麻的孩子，手脚不灵活做不好的事便打他，令他心生畏惧。

 

这些都是我在坚强之外的“不勇敢”所做的发泄，尤其是没有婆家坚定的后盾做辅助时，这孩子对我来说，一点都不快乐。是后来娘家的爸爸、妈妈给了我依靠，我才认真的对待Andy。

 

因此，历经养育、教养，才知道这条路是这么的艰辛，从嫁入基督家庭到学佛、信佛、拜佛，深入因果关系来疗育我与Andy之间成为母子必须偿还的互债关系，到最后选择相信这是菩萨给我的功课才稍稍释怀，但我悟得了吗？还是没有，在Andy成长的过程中，我不时有埋怨、有怨叹，还是“心不甘”。

 

直到Andy求学时的遭遇，他一路走来的不顺畅，小小年纪的他却比我还要勇敢，在学校遭受到的歧视、嘲笑与霸凌从来不说，是最后某个事件才让我晓得该如何来保护他。孩子何尝不也走得很辛苦，自己有什么权利说“不要”呢？都这么久了，我还在“心不甘情不愿的负气什么”？好几次看见Andy的跌跌撞撞，跌了又爬，爬了又爬，他总是不要面子的再一次地爬了起来也站了起来，他的勇敢感动了我。

 

在最后这几年中，我才渐渐地接受了，虽然这“悟”来得慢些。但是我学会跟Andy忏悔，忏悔我以前所造的恶业来自于过去的不懂事和曾经对他不好的行为，总是自己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才懂得人生是什么？也才晓得这是怎么样的一门功课？

 

我接纳他了，Andy也了解到我的心情与感受是来自于生命中所无法承受的“担”与“重”，他选择原谅我，我跟他忏悔。

 

我们说好下辈子要再做母子，他要当个健康的人、我也要拥有健康的身体。原来我们深深体会到有健康的身体才有美好的人生，因为人生不过如此而已，还谈什么荣华富贵与名利。

 

经过风风雨雨，Andy长大了，去年大学毕业，很幸运地随即在九月于公家机关觅得临缺安置工作，直到三月临时工作结束解聘。短短的半年让他学得人生经历的另一个“社会经验”，我处处看到他的勇敢，这勇敢也常令我动容落泪。

 

大家都说身心障碍的人很好找工作，招募的简章中也标注“欢迎身心障碍者踊跃应试”，但是复试的时候却也是以这个理由来做为搪塞。

 

最近以来的日子，跟着Andy寻找工作，陪同他透过很多的管道找工作，尽是对身障者的漠视与言词的轻视，我看着Andy手无寸铁安静的被“说教”，身为妈妈的我隐忍请托工作的为难，忍受别人数落我孩子“不方便”的地方就是“肢障”。

 

回家的路上，我发现我们母子俩眼眶泛泪，我告诉Andy“天无绝人之路”，Andy拭去眼角沁出的泪水，我也落泪了，原来我们一点也不勇敢。

 

求职路上不顺遂，更何况是身心障碍的孩子要找工作难上加难，还谈什么政府照顾弱势的人又有什么社会福利可言？

 

这创伤仿佛又把我推回以前照护Andy遭受不平等待遇漠视的时光，身心俱疺、担忧、害怕、无助、旁徨、茫然。

 

然而，Andy还是展现他的勇敢，姑且不论这勇敢现在来讲是“真勇敢”还是“假勇敢”，但孩子给了我“勇气”。在我父亲为Andy奔走工作到处碰避遭来别人对他老人家“不尊重”的同时，这勇敢带领我们昂首阔步向前走！

 

写在Andy 生日来临之际，有个名字叫“勇敢”，做为Andy的生日礼物…

 

我们一起努力加油了，Andy ！生日快乐！